【星露谷同人】 辣椒、啤酒、蓝调爵士与新来的农夫( 2 )

★本章含有醉醺醺谢恩恩

一转眼,春天似乎要结束了。谢恩几乎要开始习惯卡夫卡的存在了。

通常是在早上,卡夫卡会出现在他面前,试图和他闲聊。他被迫知道了许多卡夫卡的事情。比如,卡夫卡更喜欢去杂货铺买东西,卡夫卡喜欢夏天(春天的花粉会让他打喷嚏),卡夫卡喜欢小孩子,卡夫卡以前住在祖祖城。这些乱七八糟无关紧要的信息在谢恩脑子里堆积起来,足够他再拼出一个卡夫卡来。

谢恩不认为聊天有什么好玩的,但卡夫卡看起来乐此不疲,尽管他得到的往往是过分粗鲁的回答。

谢恩让他走开,让他干点别的,假装不认识他,可这些好像对卡夫卡都没有效果。那些混话冲口而出,不经大脑,有时谢恩甚至会感到一点儿抱歉。卡夫卡并没有恶意,他对自己说,可是那种反应已经成了他的一种本能。每当他想着要对卡夫卡好一点时,说出口的却是“我不认识你”。

其他村民都和卡夫卡成了好朋友——至少谢恩觉得算。卡夫卡轻易地融入了他们的生活,“就像冰溶于水”,但谢恩是沉到水底的杂质。他想到莱纳斯,某种程度上来说,他们是相似的,是这个城镇的边缘人中的边缘人,但说到底,他们俩的泥坑也并不是同一个泥坑。莱纳斯拒绝规则,而谢恩在规则下苟延残喘,接受自己是世俗意义下的失败者,残次品。

杂质就是杂质,而水就是水。他不明白为什么卡夫卡执意要和他搭话。

他搞不懂卡夫卡。

 卡夫卡不介意粗鲁,不介意敷衍,也不介意沉默。如果谢恩那天过分疲惫,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没有,卡夫卡便会安静下来,就好像……就好像他明白谢恩不想说话一样。他们会一起走一段路,经过铺满沥青的小道,乱七八糟的布告栏,尚未开张的皮家小店,这期间不会有人开口,只有靴子踏在砖头上的声音。这种时候,谢恩会有一种感觉,好像那个将他隔绝于他人的东西,并没有将卡夫卡挡在外面。

这非常非常奇怪。也非常非常危险。

 

谢恩下班以后喜欢来上一大扎新鲜啤酒,他喝得很快也很多。人们来星落酒吧有许多原因,他们调情,打桌球,玩“草原之王的大冒险”。玛尼总喜欢说,动物虽然很好,可我们也需要和人交流。

这话说得不赖,听起来就像她是星露谷首席交际花似的,谢恩刻薄地想。

他来酒吧只有一个原因:把自己灌醉。他通常呆在壁炉旁,格斯知道他的脾气,总能在合适的时候递给他下一杯,除此之外,没有人会去和谢恩说话。他在公共场合是近乎透明的。人们谈情说爱,和酒保搭讪,他们走过谢恩身边,目光穿过他落到墙壁上,好像他是一件家具。

谢恩不太在乎这个。

可卡夫卡来了以后,事情就不一样了。

昨天晚上,谢恩在他的老地方呆着,手里攥着格斯引以为豪的特酿啤酒。玛妮在和刘易斯聊天,不知道刘易斯说了什么,玛妮捂住嘴咯咯笑了起来——老天。

一切如常。直到门打开的一瞬间,谢恩都是这么认为的。

卡夫卡进来了。

谢恩垂下眼睛,不想和他有什么眼神接触。卡夫卡自然会加入热情友善的那帮人,聊聊天气,健身和桥牌。他本应是属于他们那边的。

但他没有。

卡夫卡挤过一堆人,直奔谢恩而来。他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玩意递给他。

“给你的。”

谢恩接下,就着壁炉的火光看了看——红辣椒。他的最爱。谢恩怔愣了一下,莫名其妙地想起卡夫卡第一次送他礼物的那个清晨。

“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玩意的?”谢恩问卡夫卡,后者说他用南瓜派贿赂了玛妮。

“……谢谢。”

卡夫卡很快离开了,看上去他不怎么喝酒。那么卡夫卡来酒吧,就只有一个原因:他是专程来找他的。

谢恩觉得自己并不排斥和他喝一杯——如果卡夫卡愿意的话。

接下来喝酒的时候他右手藏在口袋里,一直牢牢握着这个小玩意,心底有说不出的滋味漫溢出来。

春季的最后一天,谢恩准备去森林里的废旧码头边喝一杯。

不去酒吧时,谢恩常喝装在玻璃瓶里的啤酒,尽管罐装的更便宜,也更常见。这是他的小小怪癖。撬开金属盖子后,金色液体中的气泡迫不及待地冒上来,涌出瓶口,弄湿他的手。他把酒倒进胃里,想到一个词:酒囊饭袋。

啤酒花的苦味冲刷过他的舌头。苦味经久不散,酒精融入他的血液里。谢恩最喜欢的那种晕晕沉沉的感觉出现了。生活变成一团模糊的光景,他被保护在酒精小气泡里。痛苦变成了一片片光斑,在他眼前摇晃。

他坐在腐烂的木头上,腿在空中晃荡,身下是清澈的湖泊。也许这里曾经是片海,过了几十万年,海向后退了几百米,把湖忘在了这里。

春天终于要结束了。黏黏糊糊的空气,路边韭葱浓烈的香料气味,漫天花粉和下水道旁疯长的大葱都行将消失。春天总是很短暂,然而,夏天也很短,秋天,冬天,一眨眼,他就又站在了崭新的春天里。一年就是这样从他手里溜走的。谢恩有时想,是不是因为太讨人嫌,时间离开他的速度都比别人更快一点。

酒精能放缓时间。喝醉以后,高速运转的一切都静止了,移动的物品后边拖着一条长长的弧光,像彗星的尾巴。

 
一阵脚步声传来,沉闷而清晰,听着像皮靴踩在砖头上的声音。谢恩发现他知道那是卡夫卡,一整个春天这样的脚步声都在清晨响起。

他知道那是卡夫卡。

卡夫卡永远知道怎么在正确的时间出现在正确的地点。谢恩决定请他喝酒——也许卡夫卡会拒绝,但谢恩想试一下。他浸满酒精的头脑要比平时勇敢得多。

“卡夫卡。”他晃晃酒瓶,拍了拍自己身边的木板。

他过来了,木板因为他的体重微微抖动,就像谢恩此刻的心。他递过去一瓶酒,卡夫卡接下,默不作声地喝了起来。

 月亮,水塘,偶尔飞过的萤火虫,夜晚的森林,他身边坐着全星露谷唯一愿意接近他的人。卡夫卡坐在那里,只是喝酒,什么也不说,什么也不问。但谢恩能感觉到他散发出的热度,他轻柔的呼吸,带着青草和枫糖浆的味道。谢恩迷迷糊糊地想,他身边的卡夫卡,好像和平日里那个乐于助人的农夫不太一样。

他所见的卡夫卡更沉默,更笨拙。

他见过卡夫卡送别人礼物的样子,他微笑,送出的礼物也大多是精心包装过的。看起来非常……例行公事。人们都很喜欢卡夫卡,但是,谢恩不能确定卡夫卡喜不喜欢他们。

危险。

谢恩心中警铃大作。时间地点以及一切都太过刚好。水库即将泄洪。

他知道自己即将张开嘴说上一吨傻话。他想告诉卡夫卡他泥沼般的生活,他灰暗的卑微的不值一提的失败。失败在他身边盘旋有如鸦群,它们拍打着翅膀,冲他叫喊。他的仅有的理智提醒他,不要试图靠近他人,不要掏心掏肺。掏心掏肺会毁掉那微妙而精巧的平衡,恰到好处的晦暗不明,它们脆如玻璃羽毛,一旦失手摔碎,就再也不可能复原。

但理智出门喝酒去了,一时半会回不来。

卡夫卡的脸开始慢慢变红。他果然不怎么喝酒。

 

谢恩举过杯子和卡夫卡碰了一下:“感谢啤酒花。”

 

“赞美春天的结束。”

 

接着,洪水漫过控制线,喷涌而下。谢恩听见自己在讲话,讲自己一生中的所有失败,讲自己的懦弱愚蠢和懒惰,讲自己的疏离感与绝望……他讲了那么多。词语一个个从他口中逸出,将他模糊的感受定型,却又远不够精确。

卡夫卡只是听着,一直在听。卡夫卡永远知道该做什么。

谢恩说完了,感到自己的脑袋空荡荡的,像泄了气的皮球。在开口之前,他从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多话可讲。它们早已经在他心里秘密地汇成了一条河。

他突然不敢再看卡夫卡一眼。酒精的热度窜上脸颊,他含糊地说了再见就准备走掉。

可卡夫卡突然拉住了他。他看向谢恩,棕色的眼睛映着湖面温柔的波纹——然后轻轻抱了谢恩一下。枫糖浆和青草。手落在脊背上的触感。他们一触即分。和那个清晨一样,这个拥抱也非常温暖。

谢恩逃也似地回到家里,躺到床上的时候耳朵还是红的。酒精的作用在持续,他的思维变老了,只能慢吞吞地往前挪。

他什么都想不明白。不耐烦地在床上翻来翻去时,感到口袋里好像有什么东西。掏出来一个小小的,红色的玩意。

躺在谢恩手心里的是卡夫卡送给他的红辣椒。它红得扎眼,像一团火。谢恩握紧了它,不存在的火焰一路烧到谢恩的心里。

 

 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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